北冥之地,有一天湖,鲲鱼尝游于此,镇极地修罗万千年,一日化鹏,扶摇而去,修罗伺机作乱,哀鸿遍野。
北极之地有雪国,冰雪天成,巧夺天工。雪族人善驱风舞雪,面对修罗作乱毫无抵抗之力,派使者带密函前往北魏求得庇护,愿每年奉上雪莲十朵,雪晶一颗。
雪国奉上的皆是百年雪莲,雪晶传言是方士们炼制不老药的一味药材。拓跋珪当即应允,派精兵强将前往,驻扎雪国。
冰雪是雪国公主,出生那天,大日悬天,满目金雪。公主生得俊俏美丽,被雪族人视为掌中宝,从小便在各种呵护下长大,碰不得,伤不得。
这日便是北魏派兵前来驻扎的日子,冰雪倚在楼台上,懒洋洋的看着远处行来的人影。待那人影越走越近,冰雪才看得,那士兵各个都是黄肤黑发,身材健硕,目光锐利。
冰雪惊奇地拉着国王,指着远处的队伍:“父王,那些士兵生得奇怪,怎会是那副模样?”
雪国国王笑呵呵的说到:“那是从中土来的士兵,生得和我族不一样,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不过有趣也异常危险。”
昭正被安排在雪国公主的寝殿旁守卫,虽然已经知道雪国在北冥极地,却不知如此寒冷,里三层外三层也抵不住那寒气渗进来。
“嘿!小士兵!”忽然,有一个婉转纤细的声音响起,昭正一惊,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一个白皙如藕,秀韵神色的女子在窗边看着自己笑。
“姑娘,有什么事吗?”昭正挪着僵直的腿走到窗子下,心里想着这公主的婢女都生得这般绝色,那公主该怎样一个倾国倾城。
冰雪看着窗下只露出两个眼睛的昭正,又好奇又激动,她清清嗓子道:“小士兵,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昭正犹豫了一下,把裹在头上的棉布解开。剑眉星目,褐色瞳孔,深邃又迷人,虽是黄肤,但是却额外的安全稳重。
“小士兵,你们那里的人都长你这样子吗?”
“大致都这样吧,只不过有的长得更随意些,有的长得更精致些。”昭正又把棉布裹上.
冰雪换了个姿势爬在窗沿,瞪着眼睛,充满向往的求昭正给她讲讲中土的人土风情。昭正看着冰雪的眼睛,发现实在难以拒绝。
于是昭正从平城的包子,讲到洛阳的饼;从黄河的磅礴,讲到淮水的秀气;从战争的血腥,讲到凯旋的喜悦……
直到那日光洒在雪国,满目都是璀璨明光,两人这才作罢。
冰雪欠了个腰,打着哈欠说到:“小士兵,到晚上记得继续讲给我听啊!”
昭正苦笑了一下,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子,朝冰雪摆摆手说到:“你快去休息吧,别让公主知道了,不然肯定落不得好。”
冰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起身关了窗子。
之后的每个夜晚,昭正都会在窗子边发现冰雪,她会准时的倚在窗边等着昭正。一开始只是昭正讲,她听,后来昭正实在讲无可讲,冰雪就开始给昭正讲雪国的故事,从上古鲲鹏讲到极地修罗,从离帝山的雪莲讲到万顷湖的雪晶,从雪国的驱风舞雪讲到北冥的辛秘往事。昭正是越听越惊异,孰不知这北冥极地竟然这般多姿多彩。
终于有次昭正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当真会驱风舞雪吗?”
冰雪听后,骄傲的点点头,“那当然了!”随即把手伸到昭正眼前,一朵复杂而绚丽的雪花在指尖凝出,忽然“砰”得一声,那雪花炸开,糊了昭正一脸。惹得冰雪笑得乱颤。
昭正抹了一把脸,一脸羡慕。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昭正憨憨一笑,催促到。
“好啦,知道啦!”冰雪娇嗔道,从脖子上摘下一串冰珠,给了昭正。
“这冰珠在这北冥极地可是有特殊功效的哦,你一定要收好了。”未等昭正作出反应,冰雪便合上了窗子。
雪国的占卜士已经算出修罗会在下月初六从万顷湖底倾巢而出。虽然这段时间有佳人相伴,可是修罗之乱还是迫在眉睫,待万顷湖出来的修罗整顿好后,必然是对北冥极地一番屠杀。随着修罗作乱的日子越来越近,雪国上下的气氛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十月初六,原本白茫茫的北冥极地,竟莫名的覆上一层血红,从万顷湖那边传来阵阵刺耳的嚎声和冰层碎裂的摩擦声。雪国和北魏的将士已经列好防线,等待修罗大军的冲击。
不一会,那远处的雪线就变得漆黑,无数爬动飞快的生物朝着防线涌来……
大战自然是残酷的,修罗一族天生怪力,皮糙肉厚,更是会妖术邪法,不少将士沾之即死,不过雪国的长老们也唤来茫茫大雪、道道冰锥,双方倒是斗得不可开交。
昭正作为普通士兵,使出浑身解数拼砍厮杀,面对漫天乱窜的术法,也是显得渺小而无助。
“嗷!”一头由咒术唤来的黑色巨虎朝着昭正就扑了过来,昭正看到惊得一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刚看着这老虎一口吞了雪国士兵的灵魂,寻常武器根本触碰不到它。
昭正转身就朝着远处跑去,但雪地中一脚深一脚浅,速度极慢,只见那老虎从背后冒出,血盆大口朝着昭正的脑袋咬下去。
“啪!”一声脆响,昭正脖子上的冰珠忽的一热,周身出现了一道冰幕,将那老虎挡在外面,任凭它拍打撕咬,岿然不动。
昭正见此,心中一喜,反身朝着修罗群中冲去……
冰雪在广场上焦急等待,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偷偷随着医队出发,去了战场上。谁知大战已经结束,修罗和将士们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污血鲜血染遍战场。
冰雪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地上死去僵硬的都是她雪国的子民和北魏的勇士。生性柔弱的她根本无法控制内心的情绪,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她帮着医队寻找伤员,可是寻觅了整个战场,也没有发现昭正的身影。
“快过来!”突然前方传来喊声。冰雪赶忙上前,结果见到眼前景象,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地面上有一个巨坑,远远看去,竟是一个巨大的脚印,那坑底是一堆堆纠缠到一起的血肉,根本无法分辨修罗、雪族和北魏将士。
“难道他……”冰雪忽然瘫坐在地上,这些日子以来,每夜都是昭正陪伴她,跟她讲述中土的故事,分享每日的心情,听着他抱怨雪国的天气,更多的感觉像是一个朋友,而她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小士兵,你在哪……”忽然冰雪想起赠送他的冰珠,从口袋中又掏出另一个冰珠,那冰珠布满裂纹,但却没有碎裂,她惊喜的把冰珠丢到空中,那珠子“嗖”得化作流光朝北方飞去。
冰雪随着珠子一路向北,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地上隐隐约约的血迹,顺着血迹寻觅过去,最终在一个雪坑里找到了昭正。
衣衫破碎,腹部一道伤口几乎贯穿身体,左臂被斩去。庆幸得是因为温度极低,血液没多久就凝固,但若不是有冰珠护着,昭正怕是早已冻死,但此时的他也只剩下一丝气息游离在身上。
修罗一战实在令雪国元气大伤,原本无法抵挡的修罗,在最后关头被鹏鸟全部扫回了万顷湖,雪国国王献上至宝,让北魏将士带回中土。而伤员则留下休养。
昭正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公主寝殿内,他强忍着伤痛,挪动到门口,听到院中有人在交谈。
“公主,这要让国王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你不说,我不说,那巫医更不会说。”
“可是公主!”
“你退下吧。”
“是……”
昭正撑着门框向外望去,却正巧和那公主四目相对。
那树下衣袖拂雪,眉目清秀的不就是每夜倚在窗边的姑娘吗!
“你……”
冰雪笑了笑,向他走来,搀扶着他回到床上,“我?我就是雪国公主冰雪。”
昭正沉默不语,冰雪开口道:“小士兵,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昭正。”
“你干嘛一脸苦相,难不成怕我害了你?”冰雪嗔怪道。
“不不不,只是……”
“你知道吗,我父王要把我许配给龙窟蛟族的二太子。”冰雪沉默了少许接着说到:“这次修罗之乱让他警醒,如果当时有蛟族的协助,或许伤亡会少很多。但是蛟族生性好淫,我又从未见过那二太子……”
“……”
冰雪看到昭正不做声,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希望看到我嫁给那个淫乱的二太子?据我所知,他光后宫就有七十二殿。你当真察觉不到我的情义吗?”
昭正怎么会察觉不到,两人在清澈的月光里讲着故事,那细微密麻的情愫早已经攀窗而上,长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爱慕。只是她不说,他也不敢戳破。当昭正以为冰雪只是一个婢女时,他的爱或许奔流不羁,但当冰雪是公主时,反而会退却踌躇。门当户对,媒妁之命,都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道坎,昭正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娶得这雪国公主,现实和理想的落差让他有些晕头转向。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后,昭正干涩的说到:“冰雪,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北魏士兵,不知如何才能配得上雪国公主。”
此时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公主殿下,国王宣您前往大殿,蛟族二太子正在等您。”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冰雪冷冰冰的应到。“你随我一起去吧,看看那二太子究竟是何样貌。”
公主进了大殿,昭正就躲在大殿外从缝隙观察。
蛟族二太子长得肥头大耳,丝毫没有作为龙属的威严,一双鼠目闪着贼光,见到冰雪后,更是上下打量个不停。伸手便要去摸冰雪,却被她躲开了。冰雪在大殿里对蛟族二太子强颜欢笑,昭正在外面看得是肝火直冒。待冰雪出来后,看到昭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你看到他那为人了?蛟族近期就要前来定亲,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昭正听着话中有话,当下忍不住问:“冰雪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冰雪俏皮的眨眨眼问道:“我好像忘了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了,你再讲一遍给我听嘛。”
雪国乱作一团,公主和一个北魏士兵私奔逃走,国王震怒,当即派遣使者前往北魏讨要说法。碍于雪国的面子,北魏也出兵配合雪国捉拿两人,但也明确表示,不许伤人,只得活捉。
北冥极地之外的景色是绚丽多彩的,那日光落在翠绿的枝头,清晨的露珠也甘甜可口,月色栖息在满地野花上,幽幽清香非酒却醉人。
“你怕吗?”两人仰卧在树下,冰雪躺在昭正的怀里,望着漫天的星辰,悄悄问到。
昭正笑了笑,把冰雪搂得更紧:“不怕,当我们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些日子,他们餐风饮露,一路南下,不但要想办法搞到食物,还要躲避雪国和北魏的追兵。王昭想尽办法弄到食物,但还是有了上顿没下顿。
“让你受苦了。”昭正疼爱的看着冰雪,叹了口气。
冰雪摇头,说到:“其实我现在才是快乐的,我自打出生就被父王在手心捧着,除了雪国境内,哪里都去不得。若不是你跟我讲这大千世界的精彩奇妙,我怕是要孤寂一生,老死在雪国之中。”
“跟你逃出来,我更不后悔,我何时见过那翠叶泛霞,何时见过那高山雾霭,何时见过这中土的人潮如海,又何时见过那花红柳绿,鱼龙灯舞?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抵得过我在雪国所有的岁月。我觉得既然活一遭就要体验世间百味,就要看那姹紫嫣红,否则岂不是很吃亏吗?”
昭正听罢哈哈大笑,说到:“那我们就去泰山一览云海日出,万山朝拜的景象!”
泰山云海日出,巍峨壮观,但两人已经无心欣赏此番奇景。雪国和北魏的追兵还是在这里围堵住了两人。
“昭正!念在你北冥有功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若你还不知悔改,怕是保都保不得你了!”领队的将军恨铁不成钢的朝昭正喊到。
昭正当即正身抱拳,“将军,我自知无颜回去面对昔日兄弟,也是我让这北魏蒙此大羞,自当以死谢罪!”
冰雪看着昭正点了点头,还未等雪国有所表示,两人朝着云海飞跃而出……
“冰雪,这泰山云海美吗?”
“美……”
“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等我,我终有一日会去娶你……”
“昭正,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冰雪忽然手忙脚乱的找冰珠,却发现昭正手里握着冰珠朝着她调皮的笑着。
“冰雪,等我……”昭正猛地一推冰雪,把手里的冰珠砸在山壁上,一道冰幕瞬间展开,冰雪跌落在冰幕上,眼睁睁看着昭正坠入山涧之中。
冰雪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昭正!你个大骗子!你说好一起去奈何桥!一起喝孟婆汤,你牵着我的手不松开,我们来世来能在一起!你这个大骗子!!”
冰雪的哭声回荡在山间,昭正却再也听不到了,他的身体已经了无生机,横尸在这泰山之中,注定被豺狼虎豹啃食干净。
雪国将公主迎回,此事也渐渐告一段落,可公主回去后一蹶不振,日日以泪洗面,没过数日便撒手人寰。雪国举国悲痛,国王将公主生前贴身的冰珠悬在大殿之上,好睹物思人,以缓思念之痛。
那冰珠悬与大殿上,日夜精萃,渐有灵性,一日结为冰凌,浮空而下,国王惊喜,却发现冰凌毫无神性,便搁置一旁。后冰凌不翼而飞,国王寻觅无获,便也放弃了。
隋朝初立,派遣使者前来雪国,商讨两国盟约之事。那使者在雪国小居数日,每日他都能见到一个冰凌跟其身后,蹦蹦跳跳,寸步不离。四下打探,却不知原由,也就作罢。返回时,那冰凌依然紧跟使者,使者苦思冥想,这感觉似曾相识。在旁人催促下,无奈放下念头,遗憾无比的消失在风雪之中。徒留冰凌孤寂无助立与广袤冰原之上。
唐朝国力鼎盛,雪国作为附属国,每年朝贡。有一侠士数次斩除长安作祟的妖物,深得太宗赏识,太宗问有何所求,侠士求前去雪国,完成冥冥之中的夙愿。太宗允。
唐朝使者昭正,历经跋涉,抵达北冥极地,雪国国王列队相迎。谁知那使者还未寒暄,便看到一旁风雪之中的冰凌。当即心头一痛,泪如泉涌,前世因果种种涌上心头。
“上世我愚昧无知,灵智未开,识不得你,真是该死。今生我潜心修行,知有一夙愿在北冥极地,不敢耽误片刻,想方设法前来寻觅,没想到是你……”
旁人看得云里雾里,碍于大唐面子,无人敢上前打搅。
“冰雪,跟我回家吧……”那冰凌听闻后,幻化出一张美人面孔,梨花带雨,那面孔正式当初的雪国公主冰雪。
“前世我无力保护你,今生若有人要抢走你,就得先从我的剑和尸体上踏过……”
“冰雪,谢谢你肯等着我……”
孟婆汤虽让人忘记前尘往事,但情到至深便扎根灵魂,冥冥之中自有姻缘生灭,今日枕边人,或许前世经历生离死别……
《世说》:北冥有女冰雪,神韵钟秀,孽缘颇深,为情入魔,与雪原百年苦候,终得良人相迎。难回人身,唤作冰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