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之风花雪（二）

（二）桃花・如梦如烟
人往往会被一些很小的事情改变，而且，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不知不觉的。比如,我现在喜欢上了桃花.

我依然过着浪子的生活，漂浮不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喝酒，杀人，睡觉。人的生活方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的，我想，我是幸运的。在这种杀人和躲避被杀的刺激中，我自有我的乐趣。我还常和刀聊天，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跟刀说得最多的就是那晚的事。

“那晚我是不是不该心软？其实我还是可以杀她的，不知道怎么就放她走了。刀兄，其实那晚也没亏待你，你还是饮了血的呀。她好象伤得不轻，不过好在不远就有客栈，她不过是些外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你说我是不是变得心软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康复很久了吧，但愿没伤到骨头。现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不知道是哪个村子的，也真是，那天那么晚这么个女孩子走夜路，想不出事都难。”
“她应该也会些武功的。不过这点武功行走江湖，只能杀些山贼罢了，真正遇到高手她只有等死。也许她是走错了路,才那么晚都没找到客栈。”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一面，刀兄，你说她还认识我么？那晚天色太暗，我想，她也看不清我吧，就算看清了，也未必会记得我。”
“说不定会记得。你说她会不会来找我报仇？呵呵，刀兄，你想不想再见她一面？”
每当这些时候，刀似乎也温柔了很多，我醉蒙蒙的，看见刀暖暖的笑…
我看到她走过来了，轻盈飞舞着向我走来，越来越近，可走近了，却是一张惊恐的脸。她尖叫着……

我惊醒！
做梦，我越来越多的做梦，有时候，还能梦见鲜血从她的咽喉喷射出来，满天飞舞，却变成一朵朵桃花，我的心莫名的痛，象疮疤被揭开时那种刺痛。
我常常觉得我这样很可笑。我不过是在想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而已。所以，我白天依然象过去一样，只是夜里，我喝越来越多的酒，这样，我才能更多的梦见她。我想，给自己一个做梦的权利总没什么错。

我不再跟刀说这些，只是更多的喝酒，在梦里找她。我荒于练功。但我愿意。我只按照自己想过的方式来过。

直到那一晚，几个舞天姬追杀我，我险些丧命。还好我的刀在手上，终于让我突出重围。

我伤痕累累，全身是被闪电烧伤的焦味,逃入一片树林，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有一死。

人常常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却还是不容易做得成。我不再喝酒，白天除了赶路，就是练功，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会做梦。我常常彻夜不睡想改掉这个做梦的习惯，其实我明白，做梦没什么关系，只是不要再梦到她就行…

我还和以前一样，漂泊，每天亥时７刻去杀一个人。但不同的是杀完人回来我要考虑很久要不要睡觉。

其实我居然一直都没想过为什么会想着她。

原来我也和别人一样难以面对现实。不敢去问自己为什么会想着她。我想，大多数人应该都有不敢问自己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不敢面对现实，而是不敢面对自己。
我想，我应该去找找她。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见一面而已。一切一切都会结束。

可她来找我了，她用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方法，做了一件我绝对想不到的事情。
后来我常常想，原来第一天晚上我要杀她的时候，她眼里是仇恨，是复仇的火焰，是将我看做十恶不赦的恶魔。我在她的眼中是恐怖的，但她没有被任何的恐怖吓倒，从那晚开始我就该知道她是个很坚强很自主的女孩子。她应该很有个性。她比很多男人更有魄力。她跟我有很多相同的地方，虽然她只是个女孩！
　　
她来找我报仇了.
这并不是我所想不到的，想不到的是后来的事情。
那晚我在五指山杀人。人已死，我正在翻看着地上的尸体，一阵轻风漂浮而至！
刀已出鞘，我转身，却竟然劈了个空。

该死的闪电！远远的打在我身上，又是舞天姬，我愤怒的冲上前去！她跑，我追！
对手一直带着面纱！我看不见她的脸。我也没机会问她是谁！
我并不害怕会仙术的女人！跟她们的战斗不过是比脚力，我能追得上她，她就必死无疑！

我们居然就这样跑了很久，直到双方都内力虚脱。
我调息内力，她也一样。我们谁先站起来，无疑就能杀死对方。
我已经可以慢慢站起来了，她望着我向她走近......
我忽然很想知道她是谁。
“为什么来杀我？谁叫你来的？”
她也站起来了，“我本来是要为自己报仇的，后来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杀人狂，这就不单单是为我一个人了，我还要为民除害！”
哈哈，又是个为民除害的！
“为自己报仇？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的手下没留过活口，只有来为朋友亲人报仇的，还没有一个是来找我为自己报仇的呢！”
“那我呢？”
她缓缓的揭开面纱.
我的目光凝滞了，呼吸凝滞了，四周的风凝滞了，空气都凝滞了，整个世界都凝滞了……
是她，一年来无数次走近我的梦中，是她，没错！
　　
事后我曾问过她，在她揭开面纱的那一刹那，她绝对可以杀我，我毫无防备，甚至根本就是在走神，可她为什么没有动手，她笑嘻嘻的说，我那时候的眼神让她根本下不了手。
　　“哦，是你！”
　　我没忘了我现在眼前站着的是个敌人，随时可能至我于死地，我很快回过神来。
　　“那晚我没杀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你是没杀我，但你打得我重伤，流血不止，过了很久才康复，我们本无冤仇，你却无缘无故打伤我，这是为什么！”
　　“我在那里杀人，你刚好经过…”
　　“这是理由么？你杀人是理由？你凭什么杀那么多的人？他们犯了什么错？你武功好，就到处杀人，要是遇到比你武功好的呢？”
　　“能杀我者，随你杀！不能杀我者，由我杀！”
　　她听了这句话目瞪口呆，只是看着我。
　　“天下无不该杀之人，谁都有错，谁敢说问心无愧？我用刀杀人，还有很多人剑不沾血，却杀人比我还多，这种人难道不比我更可恶？我杀的都是伪君子真小人，我杀人也不是为了私欲，而那些人为了一己之利杀害多少好人！江湖本无对错，杀与被杀只是规则，你懂不懂？”
　　她低头默默不语。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你的做法未免太偏激，我那一年前只是个不懂事的初出江湖的小丫头，你也要杀么？”
　　“我为一年前的事道歉…”
　　我怎么了？我竟然也会道歉，为一个我要杀而没杀得了现在却有来找我报仇的人道歉？我怎么了？
　　人通常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常常做出一些自己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我也是这样。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为了杀人而跟别人道歉的。
　　“你喝酒么？”
　　“喝一点。”
　　“我请你喝酒。”
　　我更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请一个刚刚还要杀我的人去喝两杯…
　　我做事只凭自己的感觉，但这次感觉未免太过了点。
　　我们喝酒聊天。我喝得很多，她却喝得很少。我们聊到很晚，我醉了.　　
这么久以来，我以为只有我的刀能听懂我在讲什么，但她也听得懂。我记得我们聊得很投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而她，还没有走。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用刀架着你的脖子？”
　　我的头痛还没有过去，蓦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别担心。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在一个刚刚还要杀你的人面前喝得酩酊大醉。我只是试试你是不是在装醉罢了。你真的醉了，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你吗？也许杀了你，我可以一夜成名！”
　　我浅浅的笑着，“死就死了，有得怕吗？昨晚我很开心，死又何妨。”
　　“呵呵，我苦练一年的武功，就是为了有一天手刃你，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生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也没想到和她的第二次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她为我打了盆水，我发现其实她也有温柔的一面。她依然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美，温柔，为她更添风韵。
　　“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坏人，虽然一年来我都这样认为，但从昨晚开始我觉得你不是！”
　　朋友？
　　我想都没想过有个朋友，刀才是我的朋友，人怎么能做我的朋友？
　　“你别傻了，我仇家遍江湖，做我的朋友？你会惹上一身麻烦！”
　　“我不怕！”
　　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坚毅和凝重。
　　我木木的看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只希望她真的不怕，因为，我已经愿意交她这个朋友了。
　　开心来得太突然。我们常常见面，一起喝酒聊天。我已经很久没杀人了。自从她在身边，我渐渐厌倦江湖的腥风血雨，我陪她练功赚钱，因为我想，攒够了一笔钱以后我就找个偏僻的地方，跟她一起过平淡的生活，江湖上的胜负游戏，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是不是突如其来的东西都留不久呢？多年以后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就象流星，划过天空只是一瞬间，有谁能留下它？就象海浪，每个海浪不过跃出海面一次，短短的一刹那便又沉入海底。象昙花，不过一夜的风情，清晨再也寻不到昨夜的美丽，暂留余香罢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常常跟我讲他们帮派里的事情，一些有趣的人和事，一些江湖纷争，帮派战斗，我也常劝她不要太露锋芒，在江湖上树敌太多。这跟以前的我判若两人。我的刀很久没握了，已经开始找不到自己。
　　那天她无意当中跟我说起，她在帮派里还是个右护法，除了帮主，就是她最大了。我呵呵笑着，“你们帮主是不是看上你啦，就凭你的资历，还可以做护法？别的高手服不服啊？”
　　她浅浅的笑，脸上露出羞涩的红晕：“别人谁不服啊，帮主本来就是我老公，我是帮主夫人啊……”
　　流星已经划过，海浪已经沉入海底，昙花已经凋谢，我的梦又该醒了！
　　她只不过是把我当成朋友，做为朋友，她很称职。原来她从来没想过跟我在一起，一切不过是我一相情愿。
　　我离开了她，让她永远都找不到我。我又开始过流浪的生活，我又开始握刀…
　　一切不过是那一晚醉后做的梦罢了，醒了，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