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之逃亡（二）

【二】
从昨晚到现在，不停的追杀让我疲惫不堪，以前也有过仇家的追杀，但从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我不能停下来，四面象闹鬼的坟地，随时会有恐怖和危险出现。
现在是中午，我站在五指山的中央，开阔的视野让我确定我是安全的。我会在很远的地方看见敌人的出现。这时，我才有时间停下来仔细想想昨晚的事情。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接下这趟苦差使。我这才想清楚，我其实根本没有答应过任何人，我完全可以在昨晚把东西交给那个家伙，让他回去领赏，然后我一个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现在什么都迟了，我经常做些很盲目的决定，但这次，这个决定可能真的会要了我的命。就算我现在想扔掉，也没有人知道，我仍然是被追杀的目标，难道这是个死差使？只有死，才可以丢掉这个差使？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真的把这两件东西送到长安去。
千里迢迢，在不断的躲避追杀中赶到长安，就算不被杀死，也自己困死饿死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药品和食品了。
我有的只有这条命，还有我的刀。我相信我的命硬，跟我的刀一样硬，甚至还要硬。于是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向长安走。
我又在这样的追杀里走了一天，这一整天我杀的人，甚至比我一生杀的人还要多。我全身乏力，很累，伤口很疼，我知道有些已经开始溃烂。我第一次感到恐惧，因为，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我快死了。
我蜷缩在荒野上的一间小破屋里。最近的一批杀手已经去见阎王了。其他的，一时还找不到我。我需要休息。
我睡得很熟，我做梦。
我梦见长安。我这才明白或许当我知道这东西是送往长安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我要去。去长安不只是为了送这两件东西，更为了找回点记忆。
我梦见个女人。虽然在梦里，我仍然清晰的认出她是神洲帮主的夫人，一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虽然她并不爱我，只当我是个朋友。但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傲来的花海里有我们的欢笑，我还记得比奇有种很大的蛤蟆，可以挖出它的毒牙来做药引，因为，这个女人从小就在药店工作。
这是我心里的一个伤疤，只有自己可以小心翼翼的揭开它，但揭开不等于治好了。梦醒了以后，它又会被新的血液凝结成新的伤疤。但如果别人来揭开，绝对是一种痛苦。
所以，没有人知道我这个伤疤，我不肯让它暴露在外面，总是很小心的掩饰得很好。这些年来，我也慢慢阻止自己却揭开它。
但现在我没有能力也不想再阻止自己梦到她，因为，我也觉得我快要死了。
对，我快要死了，我梦到她就在我身边，她的眼角有泪，她对我的伤无能为力，只是抚摩着我的伤口哭，我强笑着对她说，没事，死不了。
我的手蓦然抓起手边的刀，突然惊醒，有人！
我睡得太熟了，居然真的有个女人坐在一旁抚摩我的伤口，只不过，她眼角没泪，而且，她神奇的药竟使我的伤口慢慢愈合！
我的另一只手一直都放在包袱上，我捏了一下，东西还在。
我警惕的看着她。我并不爱说话，这样看着就够了。
果然，她先开始说话了。
“你醒啦？”
我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说话和我同样简单的女人。
我仔细的打量她，很清秀的一张脸，别的也没什么特别。我最后盯住她的眼睛。
人的眼睛最不会欺骗自己，所以更没法欺骗别人。我想看出她究竟是什么用意。
她忽然有点脸红，“不要盯着我！”
我仍然盯着她的眼睛，直到我确信她没有恶意，才移开眼睛。
她转身拿了些干粮和水，我还是不说话，拿起来就吃，喝了几口水以后，我站起来，推门出去了。
“喂，你就这么走啦，我看你可怜，帮你一下，连句谢谢都没有！不说谢谢就算了，连句招呼也不打？”
我还是懒得说话，继续走路。
我并没能走出多远，神洲的人很快聚集起来，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批了，他们来得真不凑巧，我的体力刚刚恢复。
不好，那个女孩子还在屋里，会不会有危险？
我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敌人，转身向废屋跑去。
她果然还在那里，但没什么危险。而且，还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因为…”
她说话的时候，我又走出去很远了。
前面就是长安西了，穿过一个山谷就可以到长安。我想，既然这次我没死，接下来的路也就不难了。长安西里还有个叫酆都的村子，可以让我休息一下。
我并没有直接去酆都的村子，而是先四处转了转，因为我不想让追兵发现我的意图。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意图。我要让他们以为我会直接去长安城。
但我还是错了，神洲的人已经在酆都村庄开始等我。他们并没有上我的当。我赶到村庄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就在我想悄悄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张惊恐的脸！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沙城城主夫人香儿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张惊恐的脸，因为我的刀正准备从她的头上劈下去。
现在，这张脸在别人的刀下，我什么都没有想就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转身将那个要杀她的人砍死。
四周又开始嘈杂和纷乱。“他出现了，他在这里…”
我拉着她的手不停的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跑断气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一把将我拉进了一个小山洞。
我们俩就在洞里面对面喘着粗气。我这才看清，她是前几天在小废屋为我疗伤的那个小女孩。
她现在再没有了初次见面时活泼可爱的样子，她抱着双膝坐在山洞一角，头发散乱，脸上恐惧的表情还没过去，眼角这次真的带着泪了，不对…她哭出声了。
我忽然有种冲动，我就这样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忽然停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我，“原来你会说话…”
我不由哭笑不得，不说话就代表不会说话么？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松开她，回到墙角坐着。
她脸红红的，也不做声，也在墙角坐下来。
我们就这样坐到天色暗下来。她也平静多了。只是，她忽然说，她冷。
夜晚的寒意从洞口渗入，我也觉得有点冷。
“我出去找些柴生堆火。”
“别，那些人肯定还没走，被他们找到这里来就惨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洞的？”
“我从小在酆都长大，小时候常来玩，就知道了，这里后面有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往长安。”
沉默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处找你？”
“他们是神洲的人，为了要我身上的两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双藕丝步云履，一条混元盘金锁。”
沉默
我不明白我怎么就这样告诉她了，这本该是件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上次睡着的时候一直叫着香儿，香儿是谁？？”
她在揭我的伤疤。
“一个女人。”
“你爱人？”
“不，一个朋友。”
“她一定欠你很多钱。”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却煞有介事的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
我忽然轻松好多。几天来一直在追杀的阴影下，我心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轻松过。
“你先说说那天怎么会到五指山去？又怎么会遇到我？”
“我长大了呀，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玩，就去了五指山，结果那里一点都不好玩，到处是强盗，我就回来了，结果回来就遇到…”
她的眼神中又恐惧起来。
“不过还好，遇到你了。”
她忽然又甜甜的浅笑着，脸又红起来。
“遇到我又什么好？”
她忽然语塞，尴尬得不知所措
“恩…”
“是不是因为我救了你？”
她如释重负，“对，对，要不是认识了你，你刚才怎么会救我呀？”
我漂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暖暖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看着她。
她又低下头去。
“你也救过我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了。”
我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休息。但我不能睡得塌实，我没忘了外面还有不少人正在寻找我的踪迹。
有声音！
我右手迅速握住刀，左手竟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我尴尬了一下，松开手，抓住包袱。
“你在这里呆一会，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跑回村子，现在天色暗，他们应该不会发现你。”
“我不…”
“就这样！”
我不再废话，出了洞，随便找了个方向跑下去。我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了我，所有的人都会追过来。
外面比我想象得还要暗，但我依然感觉得到敌人的接近。
“我休息的很好，你们来吧！”
三五成群的人很快形成一个包围圈，我就在中央。
我开始挥动我的刀，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胜利，我不懂得是什么驱使我这样做。
血染红了我的刀，神洲的一群疯子疯狂的向我扑来，我的身上开始增添一道道的伤口，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失…
我忽然在想那个女孩子走了没有，到村子没有。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想的是她，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她居然出现了！
她面色凝重，小心的放着雷电攻击着敌人。
“不要！快走！”
她已经被发现了。几个疯子开始向她靠拢，我发疯似的挥舞我的刀，面前的几个人开始后退，我冲出包围，不顾刀砍在我背上，跑到她面前站着，挡住几个魔神的刀，一边叫她快走。
她却笑了，“我的生死真的对你这么重要？”
“废话废话！”
我拉着她转身就跑，就象昨天一样，在一个山谷里，我拿出包里的鞋子和项链交给她，对她说：
“如果你肯听我的话，就将这两样东西送去长安一个叫同心的帮派。这里已经快到长安了，进了长安地界应该就没什么危险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就象我第一次盯着她的眼睛一样。
我避开她的目光，“快走，没时间了。我去挡住他们！”
“好，我听你的话，但你也要听我的。我送去以后，会回来那个小山洞等你，这是个死约会，只要你不死，你就一定要来找我！”
“行了行了，快走！他们要追来了！”
“你答应我！”
我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只看了一眼。
“恩，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