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寻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
从我睁开双眼的那刻起，我便知道我不是一个凡人，而是在三生石旁吸取天地之灵气得道成仙的一块小小的石头。师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冰冷而充满寒气的月光柔柔地射在平静的江面上，所以我便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寒江射月……
一天，我禁不住凡尘对我的诱惑偷偷地离开了天宫，来到了一个对我来说充满无限新鲜与好奇的地方――长寿村。我躲在一棵垂柳的后面懵懂地打量着来往的人群。陌生的人群不停地穿流着，每个人都好像很忙碌……在那个陌生又新奇的环境中，我有些手足无措，像一只刚刚羽化的蝴蝶无助地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好漂亮的姐姐喔~~~~！”远远地我看见了一位神仙姐姐，我用羡慕的眼光偷偷地望着她。她长长的秀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就像是出自幽谷的水仙，超凡脱俗，她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若红樱不点而朱，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似吹弹可破……眼中自然流露出的点点温柔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
“小妹妹……？”那张完美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我愣住了……是在叫我吗？我傻傻地脱口而出：“姐姐，你好漂亮喔~~~~”
“呵呵……”她的声音像黄莺出谷一样的好听，“你是新来的吧，需要我帮你吗？”
我连忙重重地点点头……
从谈话中我知道了她叫“香”……是我的师姐，从她那里我知道了许多许多……
“啊……对不起哦，我有急事要先走了……”香说。
“啊……”她是我在这里个世界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学会啊……我用失望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呵呵，这样吧，我叫我的一个朋友来带你吧，好吗……？”香看出了我的失望，忙安慰我说。
我破涕而笑……
在长寿村的杂货店，我们一起等待着香的朋友。“他在哪儿呢？”我一边回头问香，一边大步向前走着，“咚……”
“好痛……！”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撞入了一具宽阔的胸膛中。“谁呀？撞得我好痛喔……”我小声地嘀咕着猛地一抬头……却没有看到我预料中的脸而只看见了健壮的胸膛，“他好高喔……”我缓缓地抬起头打量着他，他穿着金黄的战甲，高大魁梧的身材。他有着一对浓浓的眉毛，那清澈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我，嘴角还带着温柔的微笑。“咚咚……咚咚……”骤然我脸一红，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
他就是香的朋友，大家都叫他D。从此以后，D常常带着我去打怪，每次见面都给我好多好多东西。“你真是个好人……！”每次我充满感激地对他说这句话时，他总是朝我一笑，露出迷人的酒窝……这时我总是慌忙地低下头，用秀发遮住我早以绯红的脸，及那颗早以不属于我的心……
我不敢奢望什么……只要能在他的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看到他快乐我就很满足了。对我来说……追随就是我的幸福……
………………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红彤彤的枫叶飞舞的秋天……我清晰地记得那天我们结伴来到海边。我隐隐地看到了他眼中从来没有过的落寞与点点哀愁……我不敢开口问，只是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聆听着海浪哭泣的声音……
“月……”
“恩……？”我睁大眼睛歪着脑袋望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
“…………和我……在一起好吗？……”
是真的吗？！我暗暗地用手掐了一下手臂……会痛！不是在做梦……天！幸福来得这样的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分析，来不及思考，就被这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击晕掉了……
“好吗？……”
望着那双透明清澈的眼睛，我以忘了回答，因为……我早以陷入那汪清水中无法自拔了……
D伸出手来一把拉住我坐入他的怀中，他用有力的双臂环住我。D的胸膛是那样的温暖，我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我闭上双眼暗暗地祈求上苍让时间就此停止吧~~~~如果这是一场美丽的梦，我但愿它永远都不要醒……
徐徐的海风吹散了我和D的头发，我俩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良久，D用他特有的浑厚男中音缓缓地在我耳畔诉说了一个让我感动的传说：“……如果，情侣的头发缠绕在了一起，那么他们会纠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月……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我温柔而坚定地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那晚，我和D慎重地把我俩的头发缠绕在了三生石上……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快乐回到天宫想和师父分享我的幸福，可师父的眼中没有喜悦，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月儿……看来你也逃不出这密密的情网，我本打算让你永远待在天庭，但……唉~~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毕竟它的滋味也只有亲身尝过才能体会得到啊……”师父说着说着眼睛竟然朦胧了起来……
“师父……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您的话呢……？”我疑惑地望着师父。
师父对我慈爱地笑了笑：“月儿……去吧，去找寻你的爱情吧……至少，你现在是快乐的……“
………………
我度过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和D携手同游西湖，在断桥上共定终生……在皎洁的月光下扑萤火虫，相互依偎着数天上的星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踏浪嬉戏……
D最喜欢在我耳畔低诉：“月……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收获……疼你、宠你就是我的生活……”我那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见证着我俩的爱情。我禁不住朝着天空大喊：“我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
………………
又到了枫叶飞舞的季节，我独自一人来到五指山打怪，遇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风。我们谈古论今、天南地北地聊天，最后聊到了香……可每当我提到香的时候，风总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我心中泛起一阵阵从来没有过的不安，它似乎预示着什么……
“月……你为什么老是要问香呢？也许你不知道比知道要来得好。人何必过得太清醒呢……唉！你难道真的不知道香和D以前……”风看着我逐渐褪去颜色的脸突然收住了到嘴边的话。
在悠久的昏暮中，火红的枫叶映衬着我不安而焦急的双眼。它像一把烈火焚烧着我的心……
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预备着把压抑在心里的痛苦一吐而快：“这些日子以来，我在爱情与友情之间徘徊，在良心与自遣之间徘徊，在矛盾中拼命地挣扎……到底要不要来找你，到底要不要告诉你真相。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我会永远的失去香，同时也会深深地伤害到你……但是我以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也有我最心爱的人，也有我一生最想守护的人啊，为了她能得到幸福我不得不自私一次……对不起，月……我决定告诉你，即使会伤害你……”

“香和D本来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香一气之下说了许多伤人的话离开了D，可她不是存心的啊……这些日子我都陪在她身边，虽然她从不在人面前吐露什么，但我知道她过得不快乐，我亲眼看到她在广寒宫偷偷地独自落泪，看到她日渐消瘦，我明白香失去了D就如同一片毫无生气的黄叶，会慢慢地枯萎、飘零……我也明白香还是深深地爱着D啊……而就是因为你的出现香才没有低下她骄傲的自尊去找D啊！所以……请你、求你！放了D吧……”
灰色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一串串晶莹的雨帘像是我脸上冰冷的泪珠。我望着无边的苍穹、若黛的青山，想深深地吸一口属于这灰暗季节特有的、混合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空气以舒缓我内心压抑着的一阵阵狂乱的不安……怎料，吸入的却是满腹的酸楚……
“不、不……这不是真的！一个是我深爱的D一个是我的姐姐，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我要D亲口告诉我！……”我喃喃的自言自语，施展腾云驾雾上天入地疯狂的找D……
……………………

在普陀山那片幽幽翠绿的竹林中，我找到了D，同时也看到了香……她瘦了、憔悴了，但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她正依在D那温暖的怀中哭泣。晶莹的泪珠从D的胸膛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心上……良久，我脑中一片空白，以不能感觉露凋秋伤的幽幽竹叶在我身边涕泣，以不能听清鸟儿在我耳畔的悲啼……我只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那么残酷的声音。那声音让我一阵晕眩，但我强迫自己不能倒下去！

“月月……”D的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哀愁、一丝丝的无可奈何及一丝丝我也不能看懂的复杂的眼神。
“月月……对不起……我……”香慌忙的对我解释。
我强迫自己让声音不再颤抖：“香姐姐，你不用解释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也什么都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你争D的……”我强咽下那份让我快崩溃的痛苦：“我……退出……祝你们幸福！……”

香追上来不解地问：“月月，你为什么要……”
我转过身，紧紧地抓住身旁的那尾竹子，纤细的手指深深地绞了进去，仿佛那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敢看D的眼睛，那双让我迷恋得无法自拔的眼睛。因为我怕……怕我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香姐姐，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有我的那份骄傲，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寻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我不是他的全部，那么我选择退出。因为……如果不能完完全全地拥有，那我宁愿选择放弃！……”
“月月！！！……”
我捂住双耳像一个受伤的逃兵飞离了普陀山，把我悲伤的眼泪和D声撕力竭的呐喊声留在了那里……
………………
我带着我那颗再也不能复原的心和那具已经没有灵魂的躯体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北部……
我站在山巅俯视着白茫茫的大地，耳畔传来枝条在狂风中挣扎而发出的凄凉的悲鸣。心死了、魂灭了，一切都变得不在重要了……我任由鹅毛般的雪花飘落在我的发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

3000年以后，在北部的山巅上矗立着一座早以风化的石像。它的容貌依然清晰可见……那悲伤的神情，那化成水晶的泪珠，那双空洞的双眼无神地眺望在远方，它仿佛在等待……等待着那个冥冥中唯一的灵魂伴侣……

但它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在山脚下也有一座魁梧的天兵石像……它充满无限爱怜的眼神望着山巅，手中紧紧地握着两缕早以缠绕在一起的青丝……它以站在那里守了3000年，而且还会永远生生世世地守下去……
凄厉的北风萧萧地低吟着：“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寻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
（终）
寒江射月
撰于屋外芭蕉听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