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天宫的蛇（下）

**大闹天宫的蛇**之八――兜率宫 丹由谁炼
我与紫霞走在云路上。
“云怎么会变成路？”我的头很痛。
“天边的紫霞怎么会变成神仙？”这是紫霞的回答。
“是啊，为什么？”
紫霞抬头望向天边，微叹一声。“有很多神仙，经常会乘云来往，当他们经过天边时，就会看见一
朵紫色的云霞。”
“有一些有心的神仙，会注意到它，有一些神仙，再从天边经过时，就会多看它一眼。有一些神
仙，就从此产生了爱恋。”
“你知不知道，神仙是寂寞到只能爱一片云或一朵花的，本来一片云霞又不会说话，不会有思想，
被多看几眼也无关紧要，可是一个太寂寞的神仙，却把那片云霞变成了人。”
“然后，云霞就学会了爱恋、伤心、寂寞，当然，在此之前，它学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快乐。”
“在云霞把什么都学会之后，有一天，把云霞变成人的那位神仙忽然不见了，只留下一颗金丹，一
颗奇妙的，具有无穷能量的金丹。”
“然后，我就有了无边的法力。”紫霞悠悠地说，“从此，也没有了爱恋。”
我模糊地望着她，怪不得她与我曾见过的那些仙子不同，原来她的前身是一片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的云霞。

紫霞忽然惊愕地停了脚步。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是去齐天大圣府的路呢。”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模糊应着，只是一阵阵的头痛。
“不一样，我一定是醉了，”紫霞说，“我憎恶这里，而你，应该把这里打成碎片。”
“为什么……”
“有一个叫太上老君的人，在这里炼他的丹，这座宫里有他的丹炉。”紫霞冷冷地说，“丹炉里，
放着炼丹的原料。”
“什么原料？”在头痛里我隐隐约约想起酒窖里紫霞说过什么类似的话，身上一阵发冷。
“有时候，是在仙山采集的仙药灵芝琼草，但有时候，是跟天庭作对的人、妖、以及神仙。”
紫霞瞪着我的眼睛，“明白吗？跟天庭作对的一切――当然，还需要一定的道行，像你，就是千年
难遇的好材料，想想，八宝灵蛇金丹，真有趣。”她故意笑出声来。
我的头虽然痛，可是我已经清醒。我也冷笑一声，“你吃过的那颗金丹，也是出自这里吧？”
紫霞本来一直扶着我，此言一出，她脸色大变，手毕加力，一把推开了我，我摔倒在地上，很疼。
原来云路也是一样的坚硬，就像有些该死的人的心。
我坐在地上，并不起来，前面是兜率宫的大门，紧闭，紫霞直直地立着，根本不看我。
我抬手，一道雷火出现，黑漆大门化为飞灰。
门里抢出一个道士，斥道：“何方狂徒……”
他只说了四个字，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四个字，并且我相信他一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次转生，
因为他死得太惨。
我也没有想到紫霞的出手会那么快那么狠。
“蛇妖，你惹了我，我不对你动手，只因为我答应过要陪你到底，不要以为我不想杀你。”紫霞一
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站起身来，拍拍衣上尘土，原来天上也有尘埃，就像有些该死的人的心。
我用蛇精特有的迷人的温婉的声音说：“如果我被炼成丹，你一定要吃了我。”

进了兜率宫，我并没有看见丹炉，只看见阴森森的墙壁上画着奇怪颜色组合成的奇怪图形，还有诡
异的红光在暗影里闪动。
紫霞已经把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原来丹炉并不是摆在兜率宫里，它一定在一个更隐密的地方，
我本来以为到了兜率宫就完了，看来你非要进行下一关不可了。”
“下一关？关？”
紫霞古怪地笑了笑，“你会明白的，现在你要去杀一个神仙，他是个有背景的神仙，名字叫二郎
神。”
“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个叛徒，在跟天斗的时候，他背叛了那条路。”

**大闹天宫的蛇**之九――梅山 生死如缘
我们站在梅山飞凤峰上，高声地说着话。
“二郎神有一条狗，一定要小心它。”
“一条狗有什么可小心的？”
“那可不是一般的狗，那是狗养的狗，狗养的狗总比人养的狗要厉害吧。”
“二郎神也是狗？”
“对，他是玉帝的走狗，所以那条狗是没有脊梁骨的，它最擅长的就是反过头来咬你一口。”
“它倒跟它的主人像得很。”
我相信我跟紫霞的声音已经足够大，连聋子都可以听到了，果不其然，一个穿一件锁子黄金甲的年
轻神仙出现了。
但是他的声音里却有笑意。“二位大可放心，今天哮天犬不在家，我送它去医官那里看病了。”
我盯着他，大概紫霞说的是对的，这人是神仙与妖精的混合体，所以比较难应付。
“二位可知哮天犬犯了什么病？”二郎神接着道：“据医官说是一种狂犬病，症状是乱咬人和胡言
乱语，并且被它咬大的人也会有一样的症状，所以我才不敢把它留在身边。”
“怕它病发起来不认主人？”我冷笑一声。
“的确如此，不过看起来是医官那里出了差错，哮天犬一定又出来乱咬人了，不然二位怎么
会……”
我愕然，没有见过如此伶牙利齿不肯吃口舌亏的神仙，这人如果不是太单纯，就是太工心计。
紫霞一直背对着二郎神，此时淡淡道：“杨戬，你的人还是跟过去一样。”
二郎神浑身一震，竟没有说话。
“可惜，你的心，叛得太快。”紫霞忽然大喝一声：“蛇妖，杀他！”
我发誓我只迟疑了一瞬，但就这么一瞬，二郎神已闪到紫霞背后，使了定神术。
我立刻拔出九股托天叉，指向二郎神背心，喝道：“住手！”
二郎神回过头，“你是蛇妖？是那个让好端端一位大罗金仙为你去过十关劫难以致至今仍被封在老
君丹炉里的蛇妖？”他哈哈一笑，“你可是真美，也真有手段啊。”
他迎着我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你应该回到花果山。”
我迷惑不解。

“你知道为什么在他过完九关之后，玉帝却没有把这些机关都解除吗？”二郎神在云端笑笑地说。
我不是一条善于识人的蛇，更看不透他们这些神仙的用心，我没有回答。
二郎神好像觉得很有趣，至少他一直在笑。“玉帝等的就是你，蛇妖，只封住一个神仙怎么够，他
要一并铲除祸根，免得留下后患，何况，用你炼出来的金丹，一定也不比其它的差。”
“我是第九关了，蛇妖，你要与我赌变化，再打败我，才能……”
我运地耳灵的法术查他的底细，甫一动念，二郎神已哈哈大笑，“蛇妖，原来你也不敢直接向我出
手。”
我怒视他，他仍然笑，“看到了吧，我不是天上那些脓包，我也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二郎神越
笑越开心，好像对自己的话很满意，的确他的实力与我以前见过的神仙大大不同，我想起了原因。
“值得笑吗？杨戬。”我冷哼出二郎神的名字，“你早已叛出妖道，还拿在妖界时连的神通炫耀什
么！”
“我要杀你，只因为你是妖界的叛徒，而我是妖！”强大的信欣与力量在我体内升起，我不会输给
一个叛徒，不会！
“呵呵，是吗，”二郎神只沉默了一时，又笑了，“你要杀我，因为我是妖界的叛徒，他也一样，
他可是神界的叛徒。”
我无语，每个人每件事都有足够的理由，可是我仍要杀二郎神。

我的风波十二叉幻出道道光环，风波无尽套住二郎神，在无限的勇气下舍身无敌，二郎神的出手尽
数被我挡回，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伤口，忽然他叫住手，我不理，他沉下脸来，说：“我可以给你一
个足够好的不杀我的理由。”
就算是最后一次受骗也罢。
二郎神凝视着我的双眼，我有些惊奇，我知道有些人是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的。
“玉帝派来抓紫霞仙子的人就要来了。”
“那又怎么样，以紫霞的法力谁能耐她何。”
“别忘了，紫霞仙子还被我的定身术定在梅山，”二郎神说，“而且，紫霞仙子有一个致命的弱
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可是真要命的。”
“什么弱点？”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好。
“紫霞仙子的法力，不是她自己所练，而是来自一颗金丹，而那颗金丹又出自老君的丹炉……”
二郎神清楚地说：“只要老君出马，随时都可以收回金丹。”

“你现在应该去找玉帝，向他讨还你那个人，”二郎神邪恶地笑起来，“我会去替你保护紫霞仙
子，不让老君有收回金丹的机会。”
我看着这个神仙，这时候他更像一个妖怪，我想起他曾经的劈山救母，不知为什么我这么轻易地相
信了他。
我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你关心紫霞？”
二郎神笑着回答：“你该去查查月老的簿子，那上有我与紫霞仙子的缘分。”

**大闹天宫的蛇**之十――神界 无人背叛
灵宵宝殿。
我冷冷地看着玉皇大帝，这个老头显得出奇镇静，十万天兵倒在我打出来的路上，他不动声色，我
知道他手里有筹码，不过我手里也有九股托天叉。
武力不是一切，但是一切有了武力都会好办一些。
“叫太上老君出来，我要看看他的丹炉。”我轻抚着锋利的叉尖。
“太上老君守着炼丹炉不能离步。”
“你带我去看。”我慢慢向前走了一步。
玉皇大帝摇头，我逼视着他。
“蛇妖，你也许想见见紫霞仙子，她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殿外走进一群人，为首的是四大天王，然后就是她，紫霞，紫衣的仙子，在这群人中间尤其绝凡的
美，紫霞。她看了我一眼，那样的眼神，像紫色的霞霓。我冲过去，一个人拦住了我。
“杨戬？”
“不，二郎真君。”二郎神真诚地说。
我呆立，我早该想起他早已既然能够背叛一次，就能够再背叛第二次。这最后一次受骗，要为之付
出多大的代价，我竟没有想到。
玉帝慈祥地说：“二郎贤侄，老君已收回紫霞的金丹了？”
是的，尽管他曾劈山救出被天关在山下的母亲，可他仍然是玉帝的侄儿，是天上的人。
二郎神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禀陛下，金丹已收回了。”
紫霞，紫霞，紫霞。
“那么，就快送紫霞仙子下凡去吧。”
神仙的谪入凡尘，原来就是这样。
我飞起一脚，想踹开拦在我身前的二郎神，他却轻巧地闪开，仍然拦在我与紫霞之间。
“你让开，叛徒！”瞪着他，我的眼睛像要流血。
他没有动。天兵已经带着紫霞向外走去，紫霞再也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背影如此高
贵，我知道她只是不肯迁就这莫名其妙的神界。
我追出殿外，紫霞的身影已消失在云间了。二郎神忽然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她会失去所有
的记忆，但是我不会。”
“月老的簿子上，我与紫霞的缘分，不止这一世。”他低声说，“再见，蛇妖。”
他走入紫霞消失的地方，随即也不见了。
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这一次，妖界赢了，二郎神已经返回凡尘，妖精杨戬即将出生在人间，他
说他会保留记忆，那么紫霞会幸福的。他最终没有背叛。

玉帝正在发抖，原来他所依赖的不过是二郎神一个人，在我的托天叉向他挥去那一刹那，另一件东
西从天而降，罩在我身上。我失去了知觉。

四周很热，非常热，有火在烧，我惊醒过来，看见的只有火，脚下踏着的地，非常硬，像金铁一样
的质地。我想起一种可能，心猛烈地跳起来。
这里，是老君的丹炉，用来炼金丹的丹炉，炉里炼的是跟天作对的一切，紫霞说过，他至今被关在
丹炉里。
一座丹炉能有多大，我在炉里反反复复地找，却看不见他，不，这应该是最后一关，我们还没有
输。
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仙兄，蛇妖已在炉中被练成金丹，你还不愿回头吗？”
似远似近的声音，辨不出说话人身处何地，我大叫：“我还没有死呢！”可是没有声音，这炉里，
除了火，什么都不能发生。
“仙兄，你我从来同师学艺，又一同修成金神，小弟还不曾忘了仙兄的恩德，仙兄何苦要死在小弟
炉中。”声音说，“蛇妖已死，仙兄还是请出来吧。”
沉默了很久，我听见炉开的声音。光却透不到我这里，这里仍然是黑暗与火焰。
“仙兄这便同我去见玉帝吧，真是好多年了啊……仙位还为仙兄留着呢。”
又是沉默。
许久，终于一声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声音，“是。”这声音就像树老了，颜色不同了。
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跟着一个，远了。

我伸手向背后去拔我的九股托天叉，却摸了个空，我的武器，我用来杀人的东西，丢了，大概是在
昏迷的时候掉了。
我忽然明白我现在该做什么。

当他们再次开炉的时候，看见的将是一缕飞灰。

轻轻地，我飘到他面前，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我，他站住了。
我轻轻地说：“你仍然去做你的神仙，我可以回我的花果山，那里是我的地方，有一只小猴，对我
很好，那里还有好吃的桃子，和它们自己酿的猴儿酒，我以前喝过很多，非常好喝……”

我落在花果山的仙石旁。

我听见了歌声：“仙界落尘无一语，天际云霞素手执；淡淡情伤淡淡痛，留与人间寂寞记。”
紫霞，你还好吗。

又有歌声，是我自己唱的。
“何意明珠作瓦掷，命里不得真可惜。绿姬本是薄命人，轮回千世因君死。”


妖归妖界，神归神土，冤孽纠缠，化为虚无。
大闹天宫，打破虚空，鸿蒙初辟，无名无功。